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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书茵。”
“嗯?……姐,你也没睡?”
“我哪睡得着?书萌还不回来,你看爸气得厅里满地乱走,抽了多少棵烟了,这死妮子一会儿回来,爸非剥了
她皮不可。”
“我看咱家,就顶数三姐胆儿大,敢跟爸逆着干,爸不让她跟那个方仲伟来往,她偏不听,上次不也是因为这事儿,还死犟不服软,叫爸打得屁股开花,好几天穿不上裤子。”
“谁像你,板子还没上身儿,就哭得天响了。”
“我咋了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爸在气头上,你犟嘴不是找死?到时候疼的是我自个儿的屁股,我才不像书萌那么傻。”
“也是,书萌就吃亏在那臭脾气上了,从小挨打最多,挨得最狠。哎,书茵,你说你三姐那脾气像谁?”
“像……像爸!一条道跑到黑,认死理儿不放,可不就随咱爸。”
“爷俩儿一较上劲儿,没好儿,书萌有得受了。这都快后半夜了,还不回,看爸怎么收拾她。”
“不是说三叔家离不开人,爸这几天不回了吗?咋一宿都没住?”
“还不是惦记家,预报明儿头晌有雨,爸不是说西屋窗棱子漏水嘛,这几天都忙忘了,急着拿块腻子回来封封。
让老叔在那儿盯着呢。”
“幸亏我今儿没跟毛子他们去江边玩儿,要不就和书萌一样惨了。我就预感着有点不对。”
“二姐,你说咱爸倒底是不是咱亲生的?”
“瞎说,咋不是?别的我不知道,你刚下生时,我可记事了。咱爷爷那辈儿没闺女,大伯三叔四叔老叔家也都是男孩。你都是老四了,爸还喜欢得整天价抱你不放手。逢人就说咱家‘四朵金花’”
“是吗?可我觉得,爸打我们下手咋那么狠,跟有仇似的。别的不说,我最怕的是那个电线绳子了,那玩艺儿,抽在屁股上一下就起凛子,疼的钻心。”
“爸是火暴性子,又是行军的出身,管我们就跟带兵似的,哪还当我们是女孩了。不过,爸打是打,平时不也
疼咱们?爸那脾气得哄着不能逆着。再说,书萌那丫头,也就得爸管她,妈说她哪说得进。那个方仲伟油头粉面、
滑不溜嘴的,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孩子,你三姐偏爱跟他混,爸不管她,她一准儿吃亏。”
“就你会说,你还挺理解的,哼,怪不得爸妈都跟你贴心。”
“我会看事儿,看到骨子里,像你们?”
“咦,二姐,爸倒是不打你。”
“不打?哼,不打也就这两年的事儿,那些鞭子板子,我可都记着呢!你记得奶奶活着前儿,最护着书萱,看不上我,说我眼睛精怪,心眼儿多,不如大姐厚道。奶奶一找碴儿骂我,爸准打我。那年,我都初二了,当四叔四婶的面,就让脱裤子,拿鸡毛掸子往死里抽,打完还让罚站。多疼不说,我臊得死的心都有,我跟谁哭去?”
“可是哩!咱爸就顺着奶奶。别说你,妈因为跟奶奶呕气,挨过多少板子?那次就因一句话,爸让妈跪了大半宿搓板。”
“老太太没事儿就爱挑唆,唯恐不乱。奶奶去世,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。”
“谁想了?”
“你别说,书萱想。奶奶就得意她。”
“呵,就大姐一人儿想。她现在可好,嫁了人,不用回家挨屁股板子了。”
“好?嘿,你当姐夫不打她?”
“姐夫?姐夫那么敬重咱爸,能打大姐?”
“姐夫是爸的好部下,爸亲自选的好女婿,秉性跟爸一套路子,不打才怪了。咱姐那点毛病你还不知道,搓起麻将来不知姓啥了,啥正事儿都能耽误。从前在家时你忘了?那回一个星斯被爸抽了两次,屁股大腿全都青了。偏咱姐夫呀,也最恨她这手儿,逮着照样狠揍。”
“你咋知道?”
“我咋不知道?旧历年前,妈差我给姐家送腌好的腊肉干子,我去时,书萱正床上趴着呢,啥也不能穿,就盖了个单子,屁股肿得跟小山似的,见了我就哭,别提多惨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哪有假?姐夫打人比爸还绝呢,你猜怎么着?不是有麻将瘾吗,姐夫把麻将牌撒地上,让书萱脱光了跪在麻将上自己蹶着,军用牛皮带把屁股蛋子都抽出血了。”
“天哪?这样。咋没听大姐回来说过?”
“她敢?因为打牌输了钱误了事儿,叫爸知道,跟姐夫一孔出气儿不说,到家又是一顿好打!”
“姐,咱以后找对像,可得看准了,都这样,这屁股遭罪得遭到啥时候去?”
“呵,你这人精子,小不点大,想得还挺远的!”
“谁呀?我是说你,二姐。咱妈不是总说,我们家呀,就出书菲这么个心明眼亮的,又知理儿,又疼人儿,模样儿也好,往后可得许个好人家。”
“哼哼,真到我那天,我呀,我既找不爸那样愚孝的,也不找姐夫那样愚忠的。”
“臭美!爸和姐夫都愚,那啥样儿是不愚?”
“臭美咋啦?我何书菲哪点不如人,长得比谁丑,是脑子比谁笨?要找就找个称心如意的。我要找个让我服的
人,有正事儿,还有文化,性子硬点儿,说一不二的,平时宠我爱我,见我做得不对,他打我罚我都成。我死心塌地听他的,这辈子就是他的人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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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?姐,你不是昏了吧?咱在家让爸打还不够,结婚还让老公打,像大姐那么惨。你屁股不是肉做的?不怕
疼?”
“那是两回事。男人,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,稀乎面软的,遇事儿女人那儿讨主张,那算什么男人?你还小,跟你说了也不懂。”
“就你懂?哼,那你以后找个比爸还厉害的老公,一天把你屁股打八瓣,你就美了。”
“去你的,死妮子。叫你贫,叫你贫……”
“哎哟,嘻嘻,姐,好二姐,我服了,我服了,痒死了,痒死了……”
“你听,爸正训妈呢,说妈能养儿不能教儿,训得妈直哭。”
“爸也真是的,哪能怪妈?书萌那脾气,根本不听妈劝。”
“书萌今天是栽了,又得半拉月起不来。姐,爸会不会连妈一块打呀?”
“从小咱们闯祸,哪回妈不跟着遭殃,只是这几年少当我们面打了。爸就怨妈没教好我们。”
“妈这辈子可真够苦的。你说,爸为啥对妈这样呀?”
“你不会看,其实爸对妈够意思,就是管得狠点。我听咱姥姥说,刚开始妈受不了爸这脾气,还差点离婚呢,就是姥爷不让,说女人家哪有没挨过打的,男人管教自家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儿,爸不喝大酒,不在外面乱搞,管
的也都是正经事儿,还想咋样儿?”
“姥爷可真封建。”
“姥爷拦着,妈就不敢提离婚的事儿了。不过,爸虽然性子暴,但人好,顾家,要不你瞧,妈现在还老念他的好儿。”
“我看呀,妈是叫爸打怕了。”
“能不怕?爸打起人来那狠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。你三岁那年差点没把妈打死。”
“你记得?为啥?”
“我咋不记得。还不是因为你。你要吃冰棍儿,妈带你到胡同口等冰棍车,碰见近比儿老于家嫂子,只顾问毛衣花了,把你给丢了。妈急得可胡同喊,全院儿的人都帮着找。下黑才有派出所的人把你送回来,你还在人家派出所那吃好几根冰棍呢。咋,你都忘了?”
“真的,二姐,我咋一点都不记得。”
“爸气得把妈捆在长凳子上打,先用尺板抽,又拿扫帚把子抡,把妈打得两边屁股都紫成片了,也不敢讨饶儿,只说‘孩子他爸,换一处打吧,你可一地儿打,实在疼得受不了呀。’”
“那咱爸饶了吗?”
“爸说‘你丢了孩子不疼,现在知道疼了?让你长记性,打坏了我侍侯你一辈子’后来扫帚把都打折了,妈哭得都不是人声了。奶奶那么跟妈不对付,都看不过去了,让大姐和我都给爸跪下,死命拉着才罢手。说来都是你惹的祸,还说爸不是亲生的,不亲生,能动那么大肝火?”
“我哪知道哎?我那时不是小嘛,搁现在,我能上人家派出所要冰棍儿吃?”
“扑哧……你倒是会说,臭小妮子。”
“那你说妈心里头恨不恨咱爸?”
“嘿嘿!妈跟爸的时候刚17,17才多大?书萌过年不也17吗。爸一直拿妈当孩子管。有了咱们之后,妈成了咱姐几个的老大了。你说你恨不恨咱爸?你恨咱妈就恨。”
“我恨!谁打我,我恨谁。当爸的也不能说打就打呀,往后,我要有孩子……”
“嘘!-好像书萌回来了……”
“嗯,是三姐回来了。”
“你听,爸问她呢。”
“三姐好像没往常神气儿了。她咋也想不到爸能在家。进屋一看,爸厅里等她呢,还不得吓突突了?”
“学乖了。再顶嘴,更没好儿。”
“姐,爸咋那么大声?怪吓人的。”
“爸来气呗!都几点了,书萌也真够野的。你听,爸要揍她,让她脱衣服呢。”
“三姐哭了。我趴门缝儿瞧瞧去……”
“哎,趴桌子上了,裤子全脱了,爸拿电线鞭子抽她屁股呢。我最怕那玩艺儿了……”
“爸今儿下手够狠的,你听你三姐哭的。”
“我的妈呀,全是凛子。”
“这死妮子,犟的。也不说点软话儿认个错,就知道嚎。”
“姐,说姓方的小子呢。三姐说她没和方仲伟一块儿。”
“这憨女,爸都从妈那儿问出来了,她这时候不承认不是请等着讨打?这下可完了。”
“完了完了,爸要找绳子绑她……哎哟,你看我三姐呀,还跟爸推搡……”
“完了完了,爸吊她了,拿大皮带抽她呢,妈都拦不住……姐,我害怕,呜呜……”
“傻丫头,你哭啥?就知道哭!”
“我……呜呜……”
“好妹子不怕。爸消气了就好了,书萌往后也不敢了。”
“不行不行,再打下去非出事不可,你听书萌都啥动静儿了。咋办,要不,咱出去劝劝爸?”
“我不去,我,我不敢……我上回跟毛子出去,爸要知道准得打我……呜……”
“小没良心的,一小儿闯祸你三姐没少帮你兜着,好吃的都让你,现在让你说句话都不敢了?我告你,你那事
儿,爸根本不知道。走!咱俩一块出去劝爸别打了。”
“吭哼……那,你先说。”
“我说就我说,不用你出头。走!”
“爸……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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